美国煤炭＂逆袭＂背后的中国因素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 翟永平

英文中有句成语Selling coal to Newcastle，直译成中文是“向纽卡斯尔卖煤”。纽卡斯尔是英国东北部一座港口城市，曾以产煤闻名，所以这个英语成语的含义是“向煤区卖煤——做傻事”。当然，这个成语产生的历史背景已不尽符合实际，纽卡斯尔的煤炭产业已经衰落，现在这些年向英国纽卡斯尔卖煤的事还真有，比如美国就这么干的。

虽说如今向英国纽卡斯尔卖煤已不新鲜，美国这样一个煤炭生产兼煤炭出口大国也在进口煤炭却不由得让人想起Selling coal to Newcastle这个英语成语，向美国卖煤是不是真的在＂做傻事＂呢？

根据美国能源信息暑的数据，2013年美国国内煤炭消费约为8.4亿吨（其中93%用于发电），同年煤炭出口约1.07亿吨（其中动力煤4700万吨）。煤炭出口总量超过一半运往欧洲，最大的客户就是英国（约1200万吨），其次是荷兰（约1150万吨）、意大利（约600万吨）、德国（约500万吨一一顺便说一句，德国＂能源转型＂以来从美国进口的煤炭猛增，2010年从美国进口仅为240万吨，三年内翻了一番）、土耳其（约450万吨）、法国（约370万吨）以及乌克兰（约260万吨）；在亚洲，最大的客户是韩国（约760万吨），其次是中国（约750万吨）、日本（约480万吨）、印度（约350万吨）。

说起美国向中国的煤炭出口，在2008年以前还相当有限，2007年只有20万吨多，而2008年就増至100万吨左右，到2012年达到历史最高点，约910万吨。随着中国国内煤炭市场的疲软，2013年美国向中国的煤炭出口也开始回落，降至750万吨。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向中国的煤炭出口主要是冶金煤，占2013年出口量的80%以上。

美国煤炭自给有余，也称得上是煤炭出口大国，但是美国也同时也在进口煤炭。2013年美国煤炭进口约800万吨，其中600万吨（占全部进口量的74%）来自南美的哥伦比亚，其次来自加拿大（约100万吨）、印度尼西亚（约80万吨），还鬼使神差地居然从中国拉来了5万吨煤。说起来美国进口煤炭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运作。以美国南部墨西哥湾沿岸弗罗里达州的火电厂为例，从本国阿巴拉契亚中部产煤区铁路运输的费用比从哥伦比亚海路运煤高出50%以上，且不说哥伦比亚煤的价格还略低于美国本土煤价。这样一来，美国东海岸从北到南有30多家火电厂选择进口煤炭发电。

从总体来看，2000年以来美国煤炭进口的数量经历了一个马鞍型的变化过程。2000年美国的煤炭进口约为1100万吨，此后逐年上升，到2007年达到3300万吨的高点。随着页岩气革命取得的巨大进展，天然气发电变得更有竞争性，部分煤电厂被关闭或改造，煤炭消费以及进口也随之下降。煤电占美国总发电量的比例从2007年的近60%下降到2013年的50%左右，十多家进口煤炭的火电厂关闭，到2013年美国煤炭进口量仅为800万吨。按照美国环境保护署公布了《清洁电力计划》方案，要求各州采取措施使现有化石燃料的火力发电厂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到2030年在2005年的基础上减少30%。另外，美国环境保护署要求新建的燃煤发电厂二氧化碳每兆瓦时不得超过1100磅，与对小型天然气电厂排放要求相当，进一步压缩了燃煤电厂的生存空间。

那么，在页岩气革命和环境保护的双重压力下，美国煤炭进口是否就此逐步＂趋零＂呢？我们注意到，2014年以来美国煤炭的进出口的趋势发生了微妙的转变。2014年1月到6月美国煤炭出口量为4700万吨，与2013年同期相比下降了15%；而2014年前6个月的进口量则达到540万吨，比2013年同期增长43%。美国煤炭进出口趋势的逆转反应美国国内煤炭消费趋势的走向直接相关。随着美国经济的复苏，2013年美国的煤炭消费量约为8400万吨，比2012年增长了4%。增幅虽不算大，但却是2007年以来煤炭消费的首次增长；而且这一趋势在2014年得到了持续，2014年前6个月的煤炭消费量比2013年同期又增长了大约4%。

美国煤炭的＂逆袭＂并非偶然，而且和中国经济走向不无关系。近年来中国经济发展初显＂新常态＂导致能源需求的增速趋缓，而中国政府治理雾霾的力度更直接抑制了煤炭消费。美国《纽约时报》注意到，2014前三个季度中国煤炭消耗量在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首次出现下跌。虽然中国的煤炭消费峰值的真正到来尚需时日，但国际煤炭市场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前景，所以整体而言国际市场煤价陷入五年来的低点。正是因为中国需求增速的放缓导致市场上煤价的走低，美国的燃煤电厂获得了喘息之机，美国的煤炭消费总量包括进口量都重现增长态势。

从近年来美国煤炭消费与进出口走向的分析来看，煤炭在国际范围内是最具市场化的能源，与政策性的可再生能源或深受地理政治影响的石油天然气大不相同。其实，在中国也是一样，煤炭与油、气、电等能源形式相比最接近市场经济，也最与国际接轨，无论是卖出黄金价还是白菜价都只取决于供需平衡，与发改委无甚关系。在未来中国＂能源革命＂进程中，许多能源形式都面临着还原其＂商品属性＂的艰难抉择，唯有煤炭早已在商海裸泳，以至于中美这两个谁都不缺煤的国家也有唯利是图的商家向对方进货，谁也没干傻事。